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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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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協的全國代表大會於今年十二月份在京市大會堂舉行,緊接著一個月就是推選理事會成員。根據國家編制, 一共將選出二百三十六名德高望重的理事。

當然, 身為作協的理事, 光有德行和資歷也並不足夠,還要有令人信服的文學實力及作品。

也因此,雖然溫知秋在成百上千的全國作家中資歷靠後, 但憑著《大惠山》和《蜀山》兩本百萬字、堪稱著作的作品和對幾乎全國人民群眾廣大的正面影響力,在場的作家十有八九都聽說過“溫知秋”這個筆名。

何況溫知秋自打來了京市,就維持著謙謙有禮的謙遜姿態,不管是真是假,總讓老一輩的作家看了心底舒服。雖然也有那麽一些紅眼嫉妒溫知秋年紀輕輕揚名立萬,但總歸在大會期間把不安分的心思都壓了下去。

畢竟誰都不想被驅逐出場不是。

最終, 溫知秋成功的排進了這二百三十六名中,雖然是和吊車尾,也足夠羅家和興奮好一陣子了。

羅家和當然興奮了。

成為作協理事不僅僅能替作家揚名, 塑造良好形象, 還代表著國家和廣大作家的認可。

更重要的是,接觸到的資源也會比普通作協會員多, 對於開闊眼界和在行業內立足是極好的。唯一麻煩些的,也只不過是舉辦活動的時候要跟著操心。

可這些實戰經驗是多少作家求都求不來的, 不見一散會就已經有心機淺的作家暗中瞪了溫知秋好幾眼了麽。

偏偏溫知秋還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思及此, 羅家和就忍不住瞪了一眼溫知秋。

接收到責編譴責的眼神, 溫知秋訕訕的摸了摸鼻尖。

他這個人最怕操心和麻煩, 用羅家和的話來說, 就是懶出新境界,除了寫稿什麽事兒都不想沾染。

不然前世的溫知秋也不會對家族企業撒手不管,只靠著分紅全世界浪蕩,走到哪兒寫到哪兒,吃穿住行都由秘書一手包辦。

眼下成了溫向平,又有蘇玉秀慣著他。家裏的事兒一概不用他操心,三個孩子除了蜜果兒有時需要叮囑兩下,一個比一個乖巧自立,還得溫向平主動求孩子們依賴。這毛病自然是變本加厲,如今三十多的中年男人了,每天還過得跟個孩子似的。

現在成了作協理事,一有活動就得操持起來,可不是讓溫知秋望而卻步。

唯一的好處就是春節之後的作家交流會,溫知秋能借著理事的身份在籌備過程中,多和前輩們交流交流、處處私人關系罷了。

這次大會除了見面的招呼,他都沒能跟賈平仄幾位說上兩句話。可惜,可惜,太可惜了。下次機會一定要把握住才是。

“你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羅家和恨恨的暼了他一眼。

溫向平溫潤一笑,任誰也看不出光風霽月的文人表皮下是一顆憊懶的心。

溫向平在京市待了一個多月,等急急忙忙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三。

溫朝陽兄妹三個早就放了假,溫蘇記也停業關了門,一家七口人其樂融融的買年貨、炸年食。屋子裏盡是溫向平帶著孩子們親手貼上去的窗花,還有喜慶的“福”字拉花。或許是因著年齡大了的緣故,溫向平對紅色喜愛得緊,看著一屋子的喜慶便樂呵不已。

今年的年夜菜比起溫向平甫來之初過得第一個大年夜豐盛了許多。雞鴨魚肉擺了滿桌,煎炒烹炸、燉湯主食盡數囊括在內。與當初可憐巴巴的土豆炒蘿蔔、雜糧饅頭配鹹菜相比,與當初孩子們小心翼翼只怕多吃的滿腹心酸相比,如今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幸福。

蘇承祖顯然是想到了曾經的苦日子,鐵漢也忍不住微紅了眼眶,只能不住點頭連聲誇好。三個孩子都出息,就是才上幼兒園的蜜果兒也經常捧著老師貼的小紅花回家來。家裏吃穿不愁,萬事順心,女兒女婿也孝順體貼,當真是再美滿不過。

溫向平夫妻和幾個孩子都被蘇承祖紅眼嚇了一跳,連忙湊上來安慰,李紅枝拍著老伴兒嗔道,

“你看看你,大過年的掉什麽眼淚,不吉利。還是做姥爺的呢,幾個孩子都沒哭你哭個啥勁。”

蘇承祖也赧了顏,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一口灌下一杯酒,粗嘎著嗓子道,

“想起以前,覺著這會兒日子好過,感慨一下。沒事兒沒事兒,都吃都吃。”

見蘇承祖大口吃了幾筷子菜,確實不想有事兒的樣子,溫向平夫妻這才放下心來,照顧著孩子們吃飯。

除夕本該守夜,但蘇承祖和溫向平都不是那麽重規矩不變通的人,意思意思也就算了,然後將小雞啄米的三個孩子抱回了各自溫暖的小屋。

“晚安,寶貝。”

溫向平和蘇玉秀分別在孩子額上印下一吻,孩子們這才噙著笑意放任自己墜入夢鄉。

等到確定了孩子們確實睡熟以後,溫向平又做賊似的,悄咪咪潛入三個孩子的屋裏,在枕頭下面塞了一個紅包進去。

“就你會做好人。”

蘇玉秀嗔丈夫一眼。給孩子們塞壓歲錢還搞得這麽神神秘秘,到時候孩子們一驚喜,哪裏還記得她和爸媽給的紅包。

溫向平溫柔摟住妻子,

“我做孩子們的好人,你做我的也是一樣的。”

話音一落,單腳後撤一步微微屈膝,珍重捧起蘇玉秀的手印下一吻,溫柔的眼眸令人迷醉,

“美麗的小姐,願意施舍給我一點你的好心,與我共度良夜麽?”

饒是看了那麽多愛情劇,當切實發生在自己身上時,蘇玉秀還是忍不住面上一紅。雖然已經是有了三個孩子的老妻老夫了。

蘇玉秀微微扣手,羞澀笑道,

“好吧,誰讓我是一個好人呢。”

窗外煙花陣陣,炮響如雷鳴,溫向平擁著蘇玉秀在懷中,卻覺得無比安定。看著妻子秀美的睡顏,溫向平支著腦袋忍不住看了許久,暗自吐出一口氣。

總算他那些愛情劇和羅曼小說沒有白看。

美好的時間總是一瞬即逝。才從京市回來的溫向平在陪家人過了一個春節後,又要再度趕回京市。

“再有一個月就是交流大會了,場地什麽的都還等著安排,哪怕我只是個當下手的,也必須得過去聽從差遣。”

溫向平不舍的依次跟三個孩子擁抱親吻,最後又跟蘇玉秀磨蹭了半天。

蘇玉秀將準備好的行李遞給他,看著整裝待發的丈夫,還是有些操心,

“這箱子重,要不然還是給你寄過去吧。”

作家交流會只持續一周,耗費時間的是提前的準備。年前溫向平只帶了換洗的衣服,輕裝簡行。現在卻還要帶著他的書和筆記本子,為交流會做充足的準備。一個箱子下來,溫向平只怕提不住,腳會不方便。

溫向平知道妻子的擔憂,心中柔軟,

“沒關系,正好我火車上也要拿來打發時間。再說了,一路的都是熟人,也會照應照應我的。有羅大哥在,你也不用操心,把家裏頭顧好,等我回來。”

蘇玉秀只好應了,目送溫向平出門的背影又忍不住唾棄自己。溫向平對待他的跛腳這麽淡然,她總是小心翼翼反而是對丈夫不好。氣惱的敲了敲腦袋,蘇玉秀按下內心的情緒,招呼幾個孩子上學去。

這次交流會囊括了海內外的華人作家,還有一部分的外國作家,沒點水平和成績也是收不到邀請函的。加上溫向平,新周刊共有五位作家要參加這次的作家交流會,且全為作協理事。放眼整個沽市的雜志行業,也只有人民雜志沽市分部能與其比肩。

許城陽對雜志的人向來大方。五位作家及其責編的來回車票,及路上的一應花銷都由雜志出了。而在交流會期間的花銷,則由主辦方作協負責。

餘老一如既往的笑呵呵,張老則是要不茍言笑些,但也不難相處。還有兩位作家也都五十上下,和藹可親。從沽市到京市的一天一夜的火車,一行人也算是和諧相處。哪怕在出車站時,溫向平疲憊之下微跛的腳步,幾人也並沒有投以奇怪的視線,仿若溫向平的腳和他們沒什麽兩樣。

然,這並不意味著所有的作家都對他和善。事實上,有相當一部分的作家都看溫知秋不順眼。

雖然溫知秋自以這個筆名發表第一篇作品到如今已有六七年,也算資歷不淺。然扣除其間潛心學習的兩年,再加上溫知秋的三大著作,還有一本《格林童話》譯本幾乎揚名全國,賺的是多少成名作家的數倍,還越過了更深資歷的前輩成為作協理事,難免會引來嫉妒。

但每個作家的肚腹中都有無數個彎彎繞,在交流會前期的準備過程中,饒有一些人看溫知秋不順眼,也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的暗諷幾句,從來沒撕破臉皮過。溫知秋也就冒充人傻耿直,一概當聽不懂。反倒讓找茬的人自己咽了口老血回去。

前來參加交流會的作家都住在作協提供的住所,是間高級酒店,兩人一間。溫知秋便和羅家和住在了一處。

也有一人一間的,只不過,就不是溫知秋這種後輩住的起的了,更多的供給了像賈平仄、史仁這樣的大家。

酒店的裝潢,尤其是服務比起前十年來說要好了不少。溫知秋每天忙完回來,點一杯紅茶坐在圓桌邊,就著充足不刺眼的陽光,捧著一本書悠閑的享受著紅茶的香氣和散文的清新。叫羅家和看了都不由得跟著慢下來,享受生活。

隨著交流大會的臨近,住進酒店的人越來越多。而人一多,事端也就多。好在大家心裏都有忌憚,難得得到交流會的邀請函,誰也不想失去機會。再則溫知秋輕易不出門,也不像一些心思活泛的主動上門結交。因此日子過得也還算是太平。

交流會很快就在這種期待又緊張的氣氛中,如約而至。

在溫向平看來,交流會有點像野餐郊游。不是指形式像,而是風格相似。作協提供了很大的場地,室內室外一應俱全。諸位作家可以在喝茶吃點心這種輕松的氛圍下互相交談寫作心得或靈感,交好的作家也可以選擇出門同游。

在交流會結束的最後一天,會有一個總結大會,請一些大家上臺發個言。

總之,交流會完全是放養狀態。像攀關系還是真學點東西,亦或是純粹來吃吃喝喝,享受一下國家級酒店,完全看個人意願。

溫向平端著一杯茶坐在室外的小幾旁,手裏舉著本看了三分之一的游記,時不時擡頭看著三三兩兩聚眾交談的作家,悠悠嘆了口氣。

只可惜,像賈平仄這樣的大家是不會每一天都露面的。就算露了面,也會第一時間被人圍起來,溫向平未必有機會近前去。而傳言這次交流會會來的查世良查老,到目前為止,交流會的第五天,也不曾出現。

穿過整個草坪好不容易找到溫向平的羅家和,看著正主如此悠閑的狀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除了開頭跟著餘老他們見了幾位圈子裏的前輩,到現在整整五天,溫知秋都沒有主動跟人搭過訕。

不跟著其他人一樣到處結交,也能算是溫知秋喜好清凈、性子冷清。說的更好聽點,淡泊名利、堅守本心也是可以的。

可說的不好聽點,也能往溫知秋腦門上扣一頂“瞧不上在場作家的水平”的帽子。

何況這麽好的機會,總是不應該浪費過去的。

溫向平也知道該多和同行交流交流。可他聽了幾場,不是吹捧一人,就是彼此暗自交鋒,真正學術交流的,反倒沒幾個。只有他來這兒第一天聽得餘老他們的談話,還算有些意思。可餘老等人擅寫的領域和他不是一掛的。聽一聽長長見識還行,每天聽他也雲裏霧裏,到最後也就失了興趣。

要不是隱隱期待著那幾位的前來,只怕溫向平就要縮在房裏直到交流會結束那天了。

但羅家和一片好心,溫向平也不是不聽勸的,便又站起身來,主動向人群走去。

也許是他狹隘了,還是有不少純澈的作家是真心來此交流,是不過是他沒看見罷了。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溫向平走向花叢邊圍成一圈的群體。

一個面白須短的男人正在不著痕跡的奉承著一人,

“葉作家去年的那本《鶴唳風聲》我也看了,看完之後只覺著自愧不如,怎麽看我的文章也覺著不滿意,最後只能扔進垃圾桶了。”

說完,還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

那人雖然強自按捺著得意,但微擡的下巴和倨傲的眼神還是能讓人輕易看出他的愉悅心情,

“哪裏哪裏,您可太客氣了。”

另一個作家又道,

“《鶴唳風聲》截止到年前,僅在星城就銷量過萬,可以說是極為不錯的成績了。”

溫向平聽了,也忍不住打量了話題中心的男人一眼。

男人生的並不很高,體態偏胖,膚色偏黑,鼻梁上架著個厚重的黑框眼鏡。

在一座城市,一本書的銷量能過萬,足以說明這個作家還是有些本事的。畢竟眼下人們雖然手頭都寬裕了很多,但也還沒到能隨便買幾本書的地步,多數都只舍得買教材和習題而已。

雖然這位葉作家有點本事,但顯然易見,這裏的談話沒有什麽營養價值。

溫向平悄咪咪的正打算擡步離開,就被這群人中的一人發現,

“誒,這位同志,你去哪裏?”

溫向平腳步一頓,隨即轉過身來溫潤一笑,算是對幾人打個招呼,

“人有三急,諸位談的正是雅興,不必理會我。”

葉作家看著溫知秋那張俊俏年輕的面容,頎長的身姿,忍不住暗自一哼,哪裏是想去方便,分明是瞧不起他了吧。

於是皮笑肉不笑的道,

“這幾天沒跟您打過照面哪。既然來了交流會,怎能不多跟人交流交流呢,哪怕手裏沒什麽立得住的東西,學習學習對於自身發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溫向平也不在意這點嘴炮勝負,當下笑著應了是。

葉作家又高傲的擡著下巴道,

“看你年紀輕輕,應當還是個新人,我從發表第一本作品到如今十多年,也有了二十多本作品,光去年就出了三本書,如今也能腆顏跟你自稱一句前輩,傳授你一些圈內的經驗……”

等到葉作家吧嗒吧嗒講了半天以後,這才居高臨下的看著溫向平道,

“說了半天,還沒問問老弟大名,去年有何作品。”

這人最新的作品他都未必聽過,再往前,葉作家只怕更是雲裏霧裏,還是給這新人留點顏面的好。

溫向平不卑不亢,溫潤笑道,

“在下不才,去年只寫了半本作品。遠遠不如前輩。”

“哦――?”葉作家聞言,打量著溫向平的眼光帶了憐憫,如此看來,還是個純新的新人,

“不知名字叫什麽?”

溫向平正要回答,突然聽聞羅家和喚他的聲音,

“知秋――”

溫向平回頭去看,羅家和正小步朝他跑來,氣息不穩道,

“餘老找你。”然後附耳小聲道,

“查老來了――”

溫向平渾身一震,頓時在這兒待不住了,拱手道了聲抱歉,便眼中帶光的跟著羅家和小步跑走了。

剩下呆若木雞的一群人留在原地。

剛剛那個面白須短的作家指著溫向平的背影結結巴巴道,

“他、他、他是溫知秋?”

除了這個名字,他實在想不起來圈內還有誰的筆名裏帶個“知秋”的。亦或是同音不同字?

另一個作家喃喃道,

“好像…《蜀山》用了一年的時間才把下部連載完吧……”

不只是他,眾人對視的眼中也紛紛看到了這樣的懷疑。

聽說溫知秋長的不輸女人……

看剛剛那人膚白身高的模樣,貌似也挺符合的……

如果那人真是溫知秋,那剛剛在人家面前吹噓了半天的葉作家……

眾人一時之間,都有些不敢回頭去看葉作家的表情。

而葉作家也不負眾望的鐵青著一張臉,恨不得回到過去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蜀山》最終的成書光在沽市就賣出了十萬本出去,他的《鶴唳風聲》和人家一比,簡直是個笑話!他要是知道那人是溫知秋,怎麽還會自取其辱!

葉作家面上青青紅紅,猶如調色盤。

可也不怪這些人認不得溫知秋。

去年年底的代表大會,溫知秋站在臺上,離臺下十萬八千裏,除非帶了望遠鏡才能看得見他的臉。而這些人也不是理事,不曾在之前的一個月中打過照面。這些人不認得他才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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